我知道，一切都要結束了。

只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的。

見雪走後，柴東水才回過頭來繼續看向柳如花。我能感受到柳如花心裏的害怕與決然，她的手死死地攥成拳頭，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看著柴東水，笑道：“我爹爹怕我涉入江湖，故而從來不曾教授我武藝。此生不能為他報仇，是我無能，是我不孝。如今落在你的手裏，要殺要剮，悉聽尊便，來生無論如何，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。”

“東水雖不是什麽好人，卻也不能就這樣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。”柴東水收了劍，一步一步朝著柳如花走來，將她緊握成拳的手一下有一下地掰開，再把手中的劍放進她的手裏，道，“我給你公平決鬥的機會。你不會武功，我便將自己的劍給你，當初，我就是拿著這把劍，砍下你爹的項上人頭的。”

柳如花握著劍的手不住地發抖。

卻見柴東水譏諷般地笑了笑，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來，道：“我便以這朽木為武器，與你比試一番。你放心，我不會用內力。若你能成功打敗我，殺了我，是你的運氣，若是不能，那麽，以後，我便再也不會給你動手的機會了。”

柳如花發抖的手漸漸鎮定下來了。

“那麽，開始吧。”柴東水笑著，已然擺出了招式。

我不知道柴東水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。以他現在的樣子，即使柳如花毫無任何武藝，只要劍在手裏，慢慢地打下去，遲早能打到柴東水撐不下去的時候，到時候殺他，簡直就是輕而易舉。

然而柳如花卻沒有我這般冷靜。只要一提到她爹的死，她便會瞬時喪失所有的理智，此刻滿眼都寫滿了嗜血，雖然出招毫無章法，但招招狠厲，只要柴東水一時不察被她鉆了空子，一劍斃命只是遲早的事。

我的料想十有八九都成了真，只是我沒有想到，那把劍準確無誤地刺穿柴東水的胸膛的時候，竟是在那個時候。

我和柳如花都楞在了那裏。

是啊，這一劍，柴東水明明可以輕易躲過去的。就算是不用內力，就算是已經筋疲力盡，也是可以避過去的。

因為這一劍，柳如花刺的根本不是他的胸膛啊！是他……是他自己撞上來的，自己撞上來的。

柳如花握著劍的手驀地松了。

我卻看到柴東水的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來，輕道：“恭喜你，手刃殺父仇人，以後……再也不用背負那麽多了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他已接連吐出幾口血來。血液暗紅，像是中了毒一般。

“柴……柴東水……”柳如花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，她的瞳孔睜得極大極大，明顯慌亂不堪。

“以後，千萬不要再這樣輕信他人了。”柴東水的身子矮了下去，他的唇邊還掛著些笑，輕道，“若是……若是再有人想欺負你，你就像今天一樣，一定……一定不要心軟……”

柳如花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，“為什麽你的血是黑的？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……咳咳……”柴東水慘然笑道，“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，壞人的心，都是黑的……”

柳如花自然不會相信，她只是不停地搖著頭，不停地搖著頭，兀自喃喃：“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，對不對？一定有什麽事瞞著我……”

“沒……沒有。”柴東水道，他的氣息明顯已經極弱，仿佛隨時都會死去一般。他又吐了兩口血出來，勉強道：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然而他終究是什麽也沒有說出口，便那樣合上了眼。

又是一陣風來，片片梨花飄落下來，落在那暗紅的血上，再也不是那樣寡淡的慘白了。

柳如花把柴東水埋在了那片梨樹林裏。埋他的時候，她的臉色格外的平靜，連眼眸中也沒有半分波瀾起伏，倒是見雪，哭了一陣子之後，看向柳如花的眼中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。
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柳如花問。

見雪卻是搖了搖頭。

“我殺了他，你心裏很怪我，是不是？”柳如花道。

見雪點了點頭，又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不管如花姐姐動不動手，柴大哥總歸是要死的。但是見雪心裏就是難過，見雪為柴大哥鳴不平。”

“我們二人之間的恩怨，我以為你知道。”柳如花淡道。

“見雪知道。”見雪哽咽道，她的目光落在柴東水的墓碑上，聲音愈發哽咽起來，“就因為知道，所以才格外心疼柴大哥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柳如花身體一僵。

“走吧，起風了。見雪答應過柴大哥的，要好好照顧如花姐姐，見雪不會食言的。”

“你都知道什麽？”柳如花抓住了她的手臂。

“柴大哥到死都沒有說出口，見雪也能保守一輩子。”見雪擦了擦淚，道，“如花姐姐走吧，柴大哥已經跟見雪交代好了，往後的路，見雪帶姐姐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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